11.21.2011

艾未未台北個展:人為的缺席;2011‧台北

走出捷運站,竟然是意外的大晴天;人潮聚集在結束沒多久的花博遺跡,照相、散步、遊戲。

往北美館的方向走去,天橋像是海岸線,人潮則像是海浪沖到了岸上逐漸退去,越往美術館接近人就越稀少,我終於看到了這次進城的目的:艾未未的個展「缺席」,一個藝術家無法出席的展覽。

十二個獸首銅雕圍繞在入口,買了票之後匆匆趕上義工的導覽,意外的是北市府刻意保持低調的展覽竟吸引了不少人來參觀,我這場導覽參加的年齡層多是4、50歲的中年人;志工介紹了這次以美國紐約和北京東村時期為主的100多幅攝影(幾乎全是黑白)作品;從紐約時期到現在,艾未未從清瘦的青年變成一個肥老爹,但沒變的是犀利的眼神;志工介紹裸照系列時,解釋了「擋住裸露的身體中央」對「黨中央」的嘲諷意涵,空曠的展間爆出一陣笑聲的回音。

組件作品來了21件,這次組件的特點是由艾未未發想設計,然後請資深工匠以傳統的技法賦予舊材料新的造型生命和意義;一如他對中國社會人權現況的批判與介入,這些作品也對迷失在消費主義的社會、茫然失序的政府、漫無目的地剷除傳統的開發做出反思和批判;許多人駐足在1200輛自行車組合成的結構中,穿梭著,摸摸輪胎、嗅嗅橡膠臭味,爬上二樓從各個角度觀看這個巨大的作品,自行車沒有龍頭、沒有踏板,再巨大嚴謹的結構也只能被鋼索捆縛吊掛著,那兒也去不了,正如藝術家一向對他身處的國家不斷拋出的挑戰和質疑,森然的結構一時之間仍無鬆動的跡象。

導覽很短,結束的時候志工問大家有沒有什麼問題,一位看來像老師的先生問為什麼這次沒有那件「書包的作品」(指的應該是在德國用書包排出"至少她幸福地活了七年"那件大型作品),還有這次他來台灣,我們政府到底有沒有受到壓力?旁邊應該是他太太的女士還搭了腔:「會不會是有作品來了但是你們放在倉庫不能展出來?」突然覺得台北人也滿可愛的;這樣的問題志工當然沒辦法回答,但是她小心地承認這次展出確實有些不能說的壓力,也說了艾未未遭到逮捕和獲釋的經過以及中國政府給他的獲釋條件,並且下了一個結論:現在網路上為他發言的比較多是外國人, 他自己因為受到管制發言變少了,而中國人民的聲音明顯的受到了壓制。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在連上Twitter都要翻牆的中國,他的支持者可吵得很,而被這些人叫成「艾嬸」、「艾神」、「艾老」、「胖子」的艾未未早就忍不住嘮叨起來了呢,昨天他還在Twitter上公布了好幾個五毛黨的電話,引起支持者和這些五毛黨的大戰;中國的內部矛盾問題以經濟為引線,複雜無比,但中國不管中央或地方政府對人民基本權利的漠視與顢頇是艾未未即使陷自己於危險也不願意離開,持續戰鬥的主要原因,當你要反抗一個體制的時候,最好的方法就是留在體制之內,用他們的遊戲規則鬥爭他們;中國政府說他欠稅,幾萬個人站出來說沒關係,我們借錢給他、我們是艾未未的債主,讓他有錢繳保證金繼續申請行政複議和訴訟;另一方面這些保證金的背後代表的是新一代的中國年輕人對時局的不滿,和想要用行動實際參與改變的意願,這股生猛的力量將會撼動中共政權的根本。

在這樣的時刻,滿腦子賺錢的台灣政府卻選擇輕描淡寫、別過頭去,在這位得到《Art Review》公布〈Power 100〉國際當代藝術最具影響力100人名單首位的藝術家幾經波折好不容易開成個展的時候低調以對,直到現在大家對展覽的關注日漸提高、更對這種低調日漸不滿的時候,賞析會的場次增加了,還加了一場國際演講會,有趣的是這過程和艾未未一直持續做的事情一樣,希望由公民自身來踢笨重的政府屁股一腳,告訴他我們要的是什麼。但比照艾未未在丹麥和英國的展覽,主辦單位還在展場播放他的重要記錄片作品,這位和我們僅隔一道海峽的當代重要藝術家顯然應該得到更多的關注、討論;他的缺席絕對不是自己決定的,某方面來說,這個缺席也指向我們自己,當這個缺席是希望被漠視、冷處理的時候,我們也默默的跟隨這個決定嗎?

走出北美館,又變回烏雲漫天;吹來的風一下涼了起來,但我的心裡熱烘烘的,有一些事情正在發生而我參與在其中,這樣的感覺挺好的。


延伸閱讀:

2011.11.3楊憲宏在央廣專訪艾未未內容

誰怕艾未未?

沒有留言:

LinkWithin

Related Posts with Thumbnai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