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陽光時務的崔健專訪讀了只有過癮二字可以形容。現在兩岸的所謂「音樂產業」有很多地方著實讓我這個從NIRVANA時代活過來的老傢伙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我畢竟已經被生活馴服的連憤怒都變成一種自虐式的情緒了。崔健直入核心的痛批了這個利益共生結構、犀利的指出即使從音樂本身觀察,兩岸的音樂仍難脫後殖民的底氣:「那些被殖民的音樂,缺乏真正反叛的文化精神,全都在復製,沒有一個自我否定的文化環境,全都是拿出半成品去當成品去賣,靠著強勢的宣傳和營銷,把他們的價值觀賣出去。像現在港台的音樂,那是一種後殖民化的現象。現在我們大陸都在受這種價值觀的嚴重的衝擊。」
從追尋屬於我們自己的聲音來看,我們仍然一無所有;正如崔健在文中下的精準註腳:「奶品毒死孩子有人起訴,但音樂毒死靈魂有人起訴嗎?」
專訪全文如下:
文章連結:http://www.isunaffairs.com/?p=6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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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吳虹飛
樂評人和大眾確認了崔健作為80年代思想啟蒙者的地位,但有趣的是,崔健並不十分願意承認自己「里程碑」的地位,儘管他容易被人想像成具有詩人、哲學家和思想者氣質的音樂人。他認為自己還不成熟。他反而說,你們年輕人要有個性。
1986年,他登台演唱《一無所有》,風靡一時。許多年後我們問他,對演出有什麼特別感覺。
他直言不諱:「沒什麼感覺。就是流行樂的一個活動而已。當時覺得流行樂跟搖滾樂沒有分得太清楚,那時候我們看國外的雜誌,實際上就是pop。」
和時下的「搖滾師」張揚的「桀驁不馴」所不同,崔健認為自己當時唱的是情歌,是主流歌曲。他也聲稱自己「沒有歷史使命感」,因為那時候「那樣的活動很多」,「郭峰不是也唱《讓世界充滿愛》嗎?」他說。
李谷一曾經對記者說,崔健來演出,她是非常支持的。一看領導們都想跑路,她還登台向大家解釋說,「這是搖滾樂,是流行樂的一種,現在大家不接受,慢慢大家就接受了。」
崔健也說,當時北京的某些老領導對他也是很支持的。
崔健對媒體是警覺的。他沒有打扮出「搖滾是受難者」的形象。他說,只是還在玩音樂,很開心。「他們會認為做音樂是一種犧牲,到時候就累了,退役了,實際上做音樂不是一種付出,是一種獲取,是一種放鬆的狀態,真的是玩的話不會想到退役——他玩得很高興嘛。」
「中國大陸受俄羅斯文藝體系的影響,這是主旋律的文藝體系,而搖滾樂應該是反叛的,是獨立的。」
他關注內部的世界,「其實搖滾樂對我來說,永遠存在一個主題就是,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永遠在發現,對新的事物發生新的反應,永遠這樣。」
問:您和年輕的音樂人有何差別?
崔 健:為什麼我們要區別於年輕人,或者80年代出生的人?就因為我們經歷了文化大革命嗎?年輕人也不應該倚小賣小去做這種矯情的劃分。別再想什麼上代人和這 代人的區別,這種話題實在是有點無聊,想想我們共同面對的困惑,想想我們共同面對的壓力,我們共同面對的體制,我們共同面對的是我們的後代在被奶製品的品 質問題毒害著,行業的潛規則,他們互相拿人民的生活當兒戲,我們共同面對的是這樣的一個環境,奶品毒死孩子有人起訴,但音樂毒死靈魂有人起訴嗎?
問:真正的文藝應該如何面對現實?
崔 健:面對同樣的體制,我們都在衡量著自己的勇氣。到處都是假唱,假掌聲,有人管這事嗎?你們年輕人有人提出來了嗎?不管歲數大歲數小,一樣有話就要說,社 會有不良現象要指出來,這才是文藝功能,這才是文藝。那些所謂的中國人,拿著腰包裏的錢去買他們的唱片,去看他們的演出,他們並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 別忘了這一點。他們沒起到文藝界應該起到的功能、角色,他們就是娛樂,就是來賺錢來了。
中 國人應該覺得你是一個公民,你對你周圍的環境有責任,你十八歲之後不管你是男的是女的,政府就賦予給你這個責任——不是政府,天就賦予你這個責任,你能不 能負擔提出來的這些問題,這才是文藝,這樣搞文藝的人才稱的上是搞文藝的,文藝喪失了批判的功能你就是搞娛樂的,你跟那個小姐沒什麼區別,給人樂一下,人 家付你錢而已。文藝是嚴肅的,文藝是高尚的職業,你們文藝記者也是高尚的職業,你們應該真正地去關心真正的人才,而不是那種他媽的炒作賣帶子新聞發布會給 你點紅包你就把這事辦了,完了你再想你買房子想你的產權,你在想你自己的事,完了就進入他們的生活方式那種軌跡。現在,為什麼我說現在整個是一個騙局,整 個行業是一個互相捧臭腳誰也不說實話的一個行業?真正的文藝不應該是這樣的。
問:如何看待現在的音樂產業?
崔 健:現在是一個儒商時期和一個儒教文化復興時期,大家會認為儒家文化帶來的一種和諧是讓自己生活有把握的一種保障,但是這個東西我就覺得你們應該小心,應 該清醒點了。那些被殖民的音樂,缺乏真正反叛的文化精神,全都在復製,沒有一個自我否定的文化環境,全都是拿出半成品去當成品去賣,靠著強勢的宣傳和營 銷,把他們的價值觀賣出去。像現在港台的音樂,那是一種後殖民化的現象。現在我們大陸都在受這種價值觀的嚴重的衝擊。
實際上,中國整個的工業都是在做加工產業,你真正想擁有版權的工業,中國沒有。可能像衛星上天啊這些還行,但真正的產業上實際上都是靠加工,這個經濟發展是加工出來的,不是創造出來的。
問:搖滾樂是否進入開放的時代?
崔 健:現在搖滾樂還沒有進入開放的時代呢,所有的人都認為我高興了,我能夠上台表演就是開放了,沒有,你的權利還沒有受到保護呢,你的批判者的權利、搖滾樂 的那種批判的功能還沒有受到保護呢,你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你的選舉權還沒有受到保護呢,你就不要說你進入了一個開放的時代,只是一個開口,而且你是 在北京這樣一個龐大的城市裏邊,你只能在兩、三個酒吧裏臨時演出而已,你們還不能夠在全國各地巡迴地演出,一年上一百場演出,有固定的聽眾群體去買你們的 產品,你就不要說你開放了,你們跟我們一樣,咱們都共同在一個開口的文化年代裏,沒有進入開放時代。
我 們的文化是被動的開放。我們作為一個現代人應該有的文明根本就沒有,沒有機會去釋放自己的文明,我們拿著護照出國的時候不受尊重,別管你是誰,人家把你和 上那兒打工的偷渡的人一樣看待。中國根本就沒有後文明,只有前文明,中國是落後的後文明國家。公民權利是否平等?面對這個國家的時候你跟胡錦濤、溫家寶是 不是同等的權利?這才能證明是不是平等。
問:我們面臨的是同樣的困境?
崔 健:我們面臨的是同樣的東西,我們唯一的區別就是差了二十年的年齡而已。我們面臨一樣的東西、一樣的環境、一樣的競爭市場,外行人全進這行業了,內行人全 出去了,內行人跑哪去了?香港的文藝界現場演出都沒了,跑大陸演了。人家黃家駒早就說過,香港沒有音樂界,香港只有影視界。別忘了現在你們聽到的東西全是 外行人在控制著這個行業,這不是一個單獨的大陸市場問題,全世界都一樣,全世界的音樂產業都是外行人控制,內行人都改行了,內行人都被踢出去了,這是一個 徹底的失敗,音樂產業徹底的失敗。
問:現在唱片工業也是一個向下走的趨勢,那對您現在有影響嗎?
崔 健:現在誰指望唱片公司啊?所有唱片公司等於是已經在做第三產業了,唱片公司在做經紀人了,他們簽誰了,實際上他們主要的收入不是唱片,而是來自他們的活 動,廣告贊助啊,唱片是打名氣了,實際上在這種情況下,就是外行人進入內行,內行人全失業了,就是這麼一個行業。全世界的這個音樂行業都沒有人去保護,音 樂家的工會也沒有真正團結起來,他們沒有真正制止侵害音樂人利益的不良現象,時間長了就成現在這樣了。目前也有版權的保護,比如說手機下載,直接讓音樂家 受益,這東西也是很好的一個東西,但是另外一個現象就是它的品質、它的娛樂點就變了,就是說讓手機下載的音樂品質應該是什麼樣的呢?怎麼樣逗呢? ……這變成了另外一種對嚴肅音樂家的侵犯。
基本上就是造星的音樂產業,全是軟件歌手,你不會唱歌也給你修得會唱歌了,因為有一個龐大的團隊在後邊做著,這個我太清楚了,怎麼樣去包裝,怎麼樣去利用軟件讓一個不會唱歌的人變成會唱歌了,現在的科學技術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
問:搖滾樂的社會功能是什麼?
崔健:我都不明白搖滾樂到底(是什麼),我現在就覺得搖滾樂是多功能的,它是批判精神的,同時又有娛樂功能的,可以是宣洩的,很多人覺得搖滾樂是頹廢的,我覺得搖滾樂就因為你說它頹廢它才自由。
那些人滿嘴唱的那種陽春白雪的東西才是真正的頹廢,不唱實話,成天騙人,虛情假意,能做的無非是義演捐資的時候你們多捐點錢,因為你們掙的太多了,這是你能做的,你愛心體現出來了,確實應該感謝你,僅此而已。甚至他們有的談論愛心的時候都不是真的,都是商業炒作。
我認為我們面對的是同樣的病態,我們都已經病入膏肓了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生病了。中國現在的文藝就是這種情況,就是主旋律和主流。主旋律是什麼你也知道,我也不說什麼了,這個說了很危險。
有那麼多東西值得批判,早就應該有人站起來,為什麼等毒死人了才站起來?非要人進醫院了才站起來?中國人聽假音樂聽了太長時間了,靈魂早就死了,沒有創造能力了,為什麼沒有人站起來說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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