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村薰《馬克斯之山》：暴力的漸層

圖片來源：博客來網路書店

作為合田雄一郎這位名角色的出場之作，在閱讀這部《馬克斯之山》時確實感覺到了和一般推理小說截然不同的氣勢：連續殺人案的偵辦過程緊湊而環環相扣，連續殺人案之間的關聯意外的薄弱，也讓警方傷透了腦筋；最後和十餘年前的兩起登山客謀殺事件也有精彩的連結，但如果只是這樣，這本厚達五百多頁的推理文學還不足以讓我如此驚艷而對高村薰一讀成迷，《馬克斯之山》最吸引我的在於和推理無涉的部分：高村薰穿透力強大的敘事能力、對日本司法體系內部的運作形式貼身報導式的生動描述，以及對暴力的獨特省察。

山，一向就是沈默而巨大、難以征服的存在；在《馬克斯之山》中，高村薰以南阿爾卑斯山作為悲劇發生的舞台、瘋狂兇手水澤週期性發作的人格分裂心中以明山暗山作為分界，國家組織和資本家的聯盟更是不動高山完美的比擬；藉由針對重大案件成立的偵察本部這種組織及偵辦過程生動而鉅細靡遺的描述，我們得以掌握到以績效為優先的前提下，日本警視廳內部不同搜查部、搜查部與櫻門的警視廳高層、偵察本部與地方警署間、甚至警方與檢察體系間或合作或欺騙，相互踩線、叫囂、明爭暗鬥的真實氛圍，高村薰以一位女性作家，卻可以將這些以男性為主體的集團間細膩而微妙的鬥爭描述得如此精彩，讓《馬克斯之山》讀來已經不像是一部推理小說，而像是山崎豐子的《白色巨塔》那種描述某種專業職場內的龐大架構之作。據說高村薰在寫作前從不做採訪取材，而是在掌握了整體的氛圍之後就那樣寫就；果真如此那她對人事物的細膩觀察力著實驚人，也難怪之後她會走上純文學作家之路而逐漸淡出推理小說圈。

關於暴力，《馬克斯之山》有著比推理本身著力更深也更精彩的論述；國家機器本身在某些時候就是一種暴力的存在，甚至時代本身的演進有時也充滿悲哀地是以暴力的型態往前推進，就如同本書描寫的日本全共鬥時代；一開始是青年大學生針對體制提出自己的不滿、提出變革的主張，一旦開始摻雜了極端的政治目的介入、組織式地被動員，那裡想性便已經淹沒在以什麼手段達成的爭論之間了。在那種情勢之下，有人逃避、有人提出反論、有人想利用那樣的情緒，而那最終導致了這本書的第一樁悲劇發生，悲劇發生之後的主角們試圖以暴力來改變十餘年後事件的突變、另一端的水澤因為人格分裂而遭到世間的漠視與暴力對待，因而對自己的周遭回報以暴力，完成這個悲劇的迴圈；而國家機器最後甚至以顢頇的高層、利益的勾結、僵硬的制度另一種角度的暴力去促成。諷刺的是，在命運的高山之前，合田雄一郎只能無助的保住自己，目擊著這個悲劇迴圈的完成。

《馬克斯之山》是一部不太像推理小說的推理小說，角色塑造突出而且有著更文學性的寫作手法，在日本推理文學日漸受到歡迎的台灣絕對是充滿作家個人風格的必讀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