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5.2010

試讀羅蘭‧高蝶《地獄之門》:這裡寫下的,在那裡是活生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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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這本書是為了我生命中失去的亡者,那些因為和他們交往而塑造了今天的我的那些男人和女人,那些不論和我親近的程度,都或多或少把他們的一部分傳給我的人。其中有些是我的家人親戚,有些是我有幸擦身而過的人。這本書獻給他們所有人,他們串成一條鎖鍊,一個一個死去,讓我一點一滴跟著他們而去。…希望這本書讓他們有一點消遣。這裡寫下的,在那裡是活生生的。


這是羅蘭‧高蝶在全文結束後寫就的一段文字,我認為也是整個故事的核心:生者與死者之間的羈絆,而這羈絆藉由他的文字所激盪的情感讓第一次讀到羅蘭‧高蝶的我既感動又心痛。

故事以義大利為舞台是一個巧妙的安排,義大利是一個對愛恨如同對天主的虔誠一般,毫不掩飾的熱情國度,而故事的主場景拿波里這個地方就像是光明和黑暗的結合體:明亮溫暖的漁港、熱情開朗的百姓和曾長期受黑手黨掌控的正義化外之地。在這樣的地方,生活的本身便像是一齣戲劇,而書中角色對命運的憤世嫉俗也得以獲得更強的能量及說服力,故事摘要如下:

拿波里的一個計程車司機馬帝歐在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早晨,由於各種巧合的交錯,讓他成為了一場黑幫槍戰的犧牲者:他失去了獨子小皮波。小皮波的死粉碎了馬帝歐和妻子桂莉安娜平靜幸福的生活、奪去了他們活著的所有目的,桂莉安娜離開了面對復仇的機會卻退縮了的丈夫,行屍走肉的馬帝歐在偶然中認識了一群特別的人:一個被教廷驅逐的神父、一個變性人、一個失意的教授、一個煮得一手好咖啡的酒吧老闆,他們共同分享了讓教授失意卻還是堅信不已的研究結論:死神在地上留下了許多地獄的入口,這給了馬帝歐一個機會,他要實現讓桂莉安娜絕望的希望:把小皮波從死者的世界帶回來。

羅蘭‧高蝶的劇作家背景讓他的文字自有一種特殊的節奏及風格。地獄之門中,敘事的主線分成兩條,一邊是以第三者主述,一段緊接一段沒有累贅而不斷前進的情節,讓讀者隨著敘事者彷彿坐在台下觀看一齣懾人心魄的的戲劇;另一條主線則是以第一人稱主述,讓我們隨著主角的復仇計畫進行和另一條主線中的回憶交錯,生命和死亡的弔詭與矛盾逐漸展開在眼前,於是,我們成為舞台下的幽靈,在知道了整齣戲劇的秘密的同時,也把自己透過主角的眼睛投射進故事,整個故事情節上是如此荒謬,但人物間的感情又是如此真摯,兩者的矛盾不但沒有降低作者的說服力,反而讓他跳脫了類型,賦予故事生命的深度和哲學性的思考。

對於死亡,中外古今不知有多少作品曾作過探索,有純學術的、有文學的、有繪畫的,但不管那個領域的追尋,都意外而一致的,對死亡的斷然性持保留的態度。不論平靜或痛苦、快速或緩慢,逝者終究帶走了生命,但也留下了喜怒哀樂、氣味、聲音,以各種各樣的形式繼續在生者之間帶來影響,刺蝟的優雅(Le hérisson)以哲學的觀點探討了它猝不及防的部分,認為我們應該緬懷逝者留下的,並帶著那些繼續生活下去;但地獄之門帶我們面對死亡的蠻橫和無理,當一個生命被毫無理由的帶走,不管之前是認真或是浪費糟蹋的生活,在那詭異的終止點留下的一切不再是安慰,而是對生者無盡的折磨與痛苦。

一個天真快樂的小男孩為什麼要因為黑幫的利益衝突付出生命?平凡但努力生活的父母又為何要毫無理由的遭受這種折磨?如果書裡的主角換成是我,我也沒有自信能瀟灑的放下、原諒、寬恕,桂莉安娜對世人和上帝的詛咒、馬帝歐面對兇手的懦弱如此讓人心痛,卻也如此真實,這是羅蘭‧高蝶逼迫我們正視的,死亡的真相。另一方面,這樣活著的人,不也跟死去了一樣嗎?因為如此,故事最後的結局並沒有讓我感到安慰,反而是痛撤心扉的感受,因為我想起故事開頭時,那原本平凡無比的早晨;回想起來,其實馬帝歐一家的生命,早在那個早晨就隨著小皮波的死去而終結了。


「在這裡空白的,在那裡是填滿的」「這裡撕毀的,在那裡完好如初」

這是書中的馬榭侯帝神父對地獄的定義之一,或許也是我們這些生者能懷抱的;總該給自己繼續下去的理由和信念,在這生命對抗死亡永無止盡的戰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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