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7.2011

Jenny Valentine《紫蘿蘭之謎》:大頭春版的刺蝟優雅


死亡,無疑是對死去的那個和留下來生活的那些來說都很巨大的事件。

現實上來說,人消失了之後和他們有關的事物形成一個無法填補的空洞,當你吃到某樣東西,你會想起:啊,這是他最喜歡或最討厭的、當你看到美麗的景色會希望那個人在當下、當你憤怒、傷心、失望、快樂之後都會被莫名的難過揪住心頭,因為那個空洞會像黑洞一樣把一切吸進讓人不敢直視的黑暗之中。過了一段或長或短的時間,我們學會和那個空洞和平共處之後,這個事件終會如河中的大石頭滾動、消蝕然後隨著流水而去;通常,以我的經驗來說,這表示另一個死亡就要到來了,消極的來說人生似乎就是在不斷面臨別人的死亡之中迎向自己的死亡吶。

年老,是正常情況下在死亡到來前的最後一個狀態,但快樂或悲傷的程度卻可能天差地遠。有些怡然自得、不管身邊是否有個老來伴,就算自己明天或是下午就會嚥下最後一口氣也沒有任何遺憾而只有滿足與期待;另一些有可能對之前充滿憤恨與後悔,雖然一樣期待最後的日子到來,但他的期待卻是因為已經無法再承受自己的寂寞了。

《紫蘿蘭之謎》帶領我們透過一個居住在倫敦、父親在年幼時突然莫名失蹤的16歲早熟少年盧卡斯和一個他在計程車行發現,叫做紫羅蘭‧派克的老太太被人遺忘在計程車上的骨灰匣、以及盧卡斯和異常多感的母親、喜歡母親的失蹤父親摯友、叛逆又嗑藥的姊姊、天真無邪如天使下凡的弟弟、奇妙的祖父母之間的故事觀看了一場以真實生活為場景,在其上由生者與死者共同演出的黑色幽默荒謬劇和成長小說(別懷疑,就像開頭說的,同在一條生命之河的我們和死者的差別細微的只如岸上和河中而已);其實這個故事給了我之前張大春的《少年大頭春的生活週記》一樣的樂趣:透過作者細心而刻意的模擬一個青少年的語氣去表達對事物其實細膩入骨的觀察,我們得以從比較不具壓力(或許是不負責任)的角度觀看那些人生中狗屁倒灶但又家常便飯的生老病死、或是越來越不公平的社會這樣的沈重課題。

和台灣的「大頭春」用「週記」體裁的表達方式不同,英國的《紫蘿蘭之謎》透過盧卡斯透過各種異想天開的方法追尋紫蘿蘭‧派克的一生這樣的完整過程和他的家庭發生不可思議的連結(是的,追尋到最後確實有了一個讓讀者充滿驚喜的結果),Jenny Valentine使用了一個缺少父親,而且非常聰明的安排了一種另類的缺少:"失蹤"這樣的方式讓盧卡斯家中的每個成員必須面對「父親」這個家庭成員的消失,但某些成員像是盧卡斯和奶奶潘辛,卻可以固執的保有某些期盼。這個弔詭的狀態讓盧卡斯在觀察媽媽、姊姊、爺爺奶奶和弟弟、父親的死黨乃至於自己對「空缺父親的家庭」這樣一件事採取的態度中感到疑惑、憤怒與同情,到後來想像中父親的英雄形象和在現實中因為追查紫蘿蘭的身份而發現她和父親的關係,進而挖掘出的真正父親形象讓他一夕之間長大了;而讀者們在和盧卡斯一同追尋一個「有趣的死老太太」(對不起,但書中就是這麼稱呼紫蘿蘭)的故事同時也可能意外的發現,這些人生的意外巧合或是家庭中的吵吵鬧鬧乃至於缺少一個父親的典範對一個孩子的影響,是可能有更深刻的、值得思考的意義的。在《紫蘿蘭之謎》中這意義表現得太過戲劇性了些,但誰又敢說真實的人生不會比這還扯呢?

有了讓人耳目一新的故事題材,顯然Jenny Valentine也有迷人的說故事能力,《紫蘿蘭之謎》充滿了英國式的黑色幽默,以16歲的孩子做為主角是一個不簡單的設定,作者必須讓他時時能對人生諸般事物一針見血的針砭而還能不顯出斧鑿的痕跡,可見Valentine對在網路世代出生、心理幼稚但生理又過度早熟的新一代們觀察入微。我尤其喜歡主角盧卡斯整理心事時冒出的自述和「清單」,充滿幽默挖苦又讓人會心一笑:就像喝下一杯高梁,清澈的液體順暢的滑下喉嚨之後卻有一股火熱的勁道從胃裡轟然而上,讓你腦門兒發暈。

青少年是最敏銳而拙於言詞的觀察家,《紫蘿蘭之謎》像剝洋蔥一樣的幫我剝開了許多成長的外衣,讓我在又笑又淚中跳出現在的尷尬人生,紮實的思考了一些問題。至少,我百分之一千同意盧卡斯的一句話:「或許生活並不如媽當初的計畫,但那不是我們的錯。除非出生是我們的錯,如果你真要這樣想的話,那我們不管多麼的努力,永遠不可能作對任何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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